空氣中瀰漫著甜甜的香氣，美味的、可口的、琳瑯滿目的餅乾陳列在桌上，窗外的陽光將餅乾染成金色，顯得更加香甜卻遙不可及。我烤了餅乾是為了慶祝妹妹的生日，我將幾片餅乾疊成一座小蛋糕，並在旁邊放了蠟燭，這是專屬於我們的慶生方式，今年我也延續了往年的傳統，但她已不在我身旁。
 
我將錶了金框的她的相片放在我對面，照片裡的她笑得多麼燦爛，烏黑的長髮、鮮紅的臉頰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。相片裡的一切是多麼的美好，然而我已無法將這些事物挽回。
 
我喜歡烤各種餅乾給妹妹吃，她總是說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食物，她也會跟我一起烘焙，一起研發不同形狀、不同風味的餅乾。
 
「你覺得美味是有極限的嗎？」她眨著大眼睛問我。
 
「沒有吧。」
 
「我覺得是有的喔！」她邊說邊將麵糰搓成圓形，「正是極限值存在，我們才知道要往哪邊前進。」
 
「那我們不是只能夠無限趨近，卻無法等於？」
 
「那就代表我們一直都有進步的空間，不是嗎？」她輕輕將麵糰壓扁，放進烤盤。
 
妹妹雖然年紀比我小，思想卻比我成熟得多，她總是知道該朝哪邊前進，和我不一樣。在她離開後我一直在原地踏步，我的心早已成了碎片，被撕成一半、一半、又一半，我不再熱衷於烘焙，因為即使我烤了更加香甜、更加可口的餅乾，她也不會再出現並告訴我這是最美味的食物了。
 
我試著品嚐一片她最喜愛的巧克力餅乾，苦甜參半的巧克力在嘴裡融化，化成一灘思念的醬料，她不喜歡太甜的味道，她說甜味確實讓人上癮，但加上苦味才能讓味道更有層次、更有深度。她最後幾次和我見面時的笑容也是那樣的，微苦，但微甜。也許她一直都能接受自己生命即將抵達盡頭，但她知道我不能。
 
「所以這就是生命的終點嗎？死亡？」我假裝不經意地托起臉頰，這麼做是為了不讓她看出我在哭泣，但似乎於事無補。
 
「大概吧。」
 
「那你可以無限趨近終點，但不要等於嗎？」我近乎是歇斯底里地說。
 
我並未明白的是，生命的終點並不是死亡。
 
她離開也有一段時間了，但我一直沒辦法接受、也沒辦法感覺到她的離去，就好像這一切只是陽光折射帶來的幻象，白天時我彷彿能夠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環繞整間房子，深夜時我能在夢裡遇見她，我能聽到她在呢喃，但我始終看不清她。生命的終點的確不是死亡，她離開了，卻也沒有真正的離開，只是以另外一種方式陪伴在我身邊。
 
「極限並不是以你想的方式存在。」在夜深人靜時，妹妹曾經這樣說。
 
她的聲音在沉默中迴盪，重重敲擊著我的心房，我當時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，但我現在明白了。我一直以為極限是阻止我繼續向前的界線，但以數學的觀點來看，它是我無法抵達卻能無限接近的目標，那意味著我永遠都有進步的空間，可以不斷向前邁進。我知道她一直試著指引我，不想讓我迷失在過去、迷失在痛苦裡，是我不願意向前，我甘願每天為她哀悼，只為了提醒自己她曾經存在過。我的心早已被撕成無限小塊，我知道如果是她的話，會告訴我：「無論你的心被撕成多小塊，它都仍然存在，兀自跳動著。」
 
陽光已在不知不覺間消逝，我點燃蠟燭，燭光悄悄地溫暖了房間，餅乾的香氣還環繞在室內，像她的氣息一樣。我又嚐了一口餅乾，甜裡交織著苦，苦裡參雜著甜。
 
我深吸一口氣，吹熄了蠟燭，留下黑暗獨自吞噬著一切，「這不是你的極限。」我聽見她的聲音溫柔地指引我，彷彿能夠照亮我。
 
我知道我能跨越失去她帶來的痛苦，而不是持續讓自己困在困境之中，我可以繼續前進，而且她也希望我這麼做，所以我必須這麼做。我可以無限趨近於真正的極限值，代表著我會一直前進。
 
「生日快樂。」我低聲說，聲音在沉默裡敲出了巨響。碎裂的心仍然持續跳動著，帶著她的氣息、她的期許、她的陪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