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,數學家仰望星空,詩人也仰望星空。
數學家想著公式,詩人想著隱喻。
但當一顆流星劃過天際,他們同時沉默了。
數學是一種語言,一種尋找秩序的方式。
它相信所有混沌皆可被解析,所有無序終將歸於方程。
它構築模型,設立假設,精確到小數點後無窮位。
它說,宇宙必然有一個終極解,一條公式可以將萬物囊括。
而詩歌呢?詩歌則是沉默的,沉默如變數未被賦值,
它只在等待,等待一場不確定的風,
吹動紙頁,讓某個句子落入靜止的函數之中。
有時我想,人生究竟更像數學,還是更像詩?
如果是數學,那麼我們的命運是否也能被一組方程描述?
我們的出生是一個已知數,終點是一個未知數,
我們在歲月裡遞增或遞減,如函數曲線起伏,
有的人在某處到達極值,有的人則在無窮趨近零點的過程中消失。
時間是一條數學家無法證明的公式,
它是變數,是微分與積分的角力,
是指針與影子的角速度,
是對數遞減,是黃金分割,
是宇宙背景輻射在數十億年的衰變。
但時間的終點在哪裡?
詩歌不問。
詩歌從不問。
它只在午後的光線裡停頓,
只在一封未寄出的信裡輕嘆,
它讓過去與未來交錯成韻腳,
讓現在成為無解的命題,
既不求證,也不證偽。
數學的盡頭是一條通向無窮的路,
而詩歌的盡頭,是一個無需解釋的沉默。
宇宙是一個無窮級數,是一個無法收斂的極限。
數學試圖計算它,詩歌則為它書寫留白。
詩人站在大地上,抬頭看天,
他不知星辰排列的幾何法則,卻知它們是無法言說的神秘,
數學家則計算它們的軌跡,將銀河的運行寫成數列,
但當他合上筆記本,抬頭的那一刻,
他與詩人,已無不同。
世界總在追問真理。
但真理是什麼?是一個完美的理論體系,
還是一句無人能解的詩?
是愛因斯坦的方程,還是陶淵明的一行詩?
有時,數學也會停下來,
望向無窮,然後輕輕地歎息,
如詩人在詩行間沉默。
而在這個剛剛好的瞬間,
一條無限展開的曲線,
與一行未完成的詩句,
重疊成一個,完美的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