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人發明的孝,並給它配上一個順字。
於是,永無止盡的輪迴便如同莫比烏斯的環一樣開始了,多少孝道在時光的沖洗下變質,卻一代一代地往下傳遞,沒人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也看不清結束的尾端,只知道必須嚴格遵守這簡單比畫勾勒出來的文字,最後成為課桌椅上擺著的百合花束,沉睡在薔薇花園裡。
我正在寫遺書。
我的遺書不是像詩句裡那樣,用蘸了薰衣草香味墨水的鋼筆和有漂亮花邊的信紙所寫,而是考試時使用的 2B 鉛筆,還有一張寫了一點微積分和三角函數的計算紙。
不過既然是遺書,那似乎也不需要營造優美的氛圍了,就用這直白而淺顯的文字勾勒出那晶瑩剔透的圓潤。
書寫這封信是在我和我的父親吃完火鍋之後,坐在房間裡的書桌前,作業還沒寫完,卻早已沒有心思。
還記得小時候常常全家人一起在週五去吃火鍋,我和媽媽吃一鍋,爸爸自己吃一鍋,偶爾會互相搶食,吃完之後就手牽手一起去逛大賣場,抱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滿足地回家。
而如今那間火鍋店在時間的推移之下變成了連鎖冰店,被我拉著的手也少了一隻。
手的主人還活著,卻也已經不在了。
母親對我來說已經不在了。
那年是秋天,我還記得很清楚,因為從那時起我就覺得我家的房子很奇怪,夏天的時候打開門會感覺到一股涼風吹走惱人的暑氣,冬天的時候踏上那磁磚地板便感受到刺骨寒意。
過了很久很久我才發覺,原來那是因為家裡的氣氛改變了,我改變了,我的母親也改變了。
火鍋裡煮著的食物一下子多了起來,吃也吃不完,只能看著大塊的豆腐吸飽了湯汁,承受不住地變成碎塊。
我寫下這封遺書,是為了讓你看見。
成功而陌生的人告訴我們他們的成功與成績無關,而失敗卻至親的人則是要求我們超越身旁的敗者。
是什麼時候在我們的談話間只剩下分數的競逐?
是什麼時候在我們的互動中只剩下書桌的禁錮?
是曾幾何時在你看我的時候只剩下醜陋的缺陷?
是曾幾何時我們之間的牽絆僅存著溫飽和物質條件來聯繫?
人生人,周而復始,家庭倫理像是莫比烏斯的環,沒有起端和止端,於是古人發明了孝順一詞,不止孝還要順。
我不了解你,就如同你從未真正明白過我一樣。
你活著,卻像是早已不存在於世上。
這是我的遺書,你的死亡。
於是,永無止盡的輪迴便如同莫比烏斯的環一樣開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