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很想知道，很久以後是以何為始之後？也很想知道，過去，是錯過了誰的已然而去？

 「出寮」是為期一年的採茶曆中特別需要畫上螢光筆的日子，是冬茶啜盡後第一口 茶農奮力耕耘的下一縷清香。初夏，通常是一般茶園緩下耕作步調的季節。只有海拔更 高一點的山區才能孕育出人們喜愛的茶葉。有印象以來，每年的母親節前夕媽媽都不會在家裡，長大才知道她是「出寮」去了。總是無法理解為什麼媽媽的工作會有長達一週 的時間不能回家，數著日曆是我嘗試為這段時間釐清規律的方式。然而，我只能釐清規律，那些無法理解的，縱使是窮舉所有腦袋瓜裡的想法也無法梳理開來。我會在媽媽提著行李跟採茶籃上車子的那天，拖著椅子爬到掛在牆上的日曆紙邊，在那一天做一個小小的記號。覺得媽媽怎麼還是沒回家，就去數日曆。距離上次做記號的日子，已經過了兩天、三天、四天了⋯⋯。對年幼的我來說，日子是以等差數列在前進，每一天都漫漫長長；想念卻是以等比級數般鋪天蓋地，無聲無息地綿綿長長。

小時候，就是年紀很小時，候的那個人還沒回家。 

長大以後，宿舍生鏽的鐵櫃上掛著外出的背包、學校旁邊的老公寓裡，牆上只有電燈開關。那些度過生活的地方，都有著日曆歸屬的角落，卻沒有日曆的身影。縱使沒有一頁一頁翻數著日曆的人，日子也跟著生活一樣，換另外一種樣貌，過去就過去了。聽說大人都是以一年來作為時間的基本單位的，所以喜歡許下新年新希望，長大就是為了這個命題而存在的證明過程。需要證明的，都不是一眼就能夠看穿的簡單。每每寫下一年願望，總是新年後第一個月裡面疾速又充實地跑，跑著跑著就停下來慢慢走，走不到 盡頭便停下來休息。下一次再提起新年願望，年已經不新了、將至了，擬定新年願望的 日子又來了。回過頭去看，人對時間的概念和新年願望的週期就這麼成了有無限多解的方程組，細膩地重合了。小時候的每一天都比二十四小時還長，好不容易守著，一個 期才過去。隨年紀漸長，這麼睡睡醒醒之間，明日與長夜就交織過歲歲年年。很久以後，時間的概念濃縮成生活中密密麻麻的點，分布成指數函數，平緩而成陡峭，漫長而 成瞬息。 2 很久以後，是為了長大醞釀很久，以後的日子都等待著完成證明那一刻。過去，是 錯過的那些日日夜夜的已然而去。 時間像是攤平在數線上的紙，稠稠又密密。沒有人知道自己哪一年長大，沒有人清 楚自己哪一天還年輕。愈是奮力地嘗試一刀兩斷，就愈是容易迷失在那些糾纏不清的紙絮之中。